这是一个关于“失败”的故事。

下午四点，我初次和神经刀老哥接通电话，电话的那头，这位靠着一个Demo演示视频登上B站热榜的独立开发者声线显得有些疲惫。

2019年7月9日，神经刀在B站上传了名为“见证 一个国内独立游戏工作室 诞生到灭亡的全过程”的视频，宣布自己正式开始着手组建工作室，开发自己的游戏。彼时，他还是北京软星《仙剑奇侠传7》开发团队的一员。

2022年3月29日，“国产独立游戏《隐世神剑传》宣传片 4月15日 Steam发售EA版”视频发布之后冲上B站游戏区热门榜单，而截至现在，已经有了超200万播放量。发售之前超预期的热度，和自己游戏本身还未达到预期完成度的现状，给了刀哥非常大的压力。刀哥对我说，他对这款游戏的成绩不抱太多期待，B站热门独游的名头，甚至让他有些骑虎难下。

之后的4月25日，几经波折，《隐世神剑传》EA版本终于上线，至今在Steam以70%（405人评价）的好评率不温不火地售卖着，神经刀告诉我，仅靠Steam版本的销量，回本都无从谈起——他已经在开发上投入了超百万资金，贷款超过成本的一半。

从市场角度说，《隐世神剑传》确实是一款失败的产品，但神经刀的经历，却让我们看到许多，比如一个独立工作室会遇到的种种困难，比如一个游戏人的锤炼。

两年半的时间里，已经36岁的“北漂”神经刀从一个游戏研发大厂员工，蜕变成了一名独立游戏开发者。

与很多独游开发者不同的是，刀哥经常在B站直播游戏开发，或者更新自己工作室的状况，以及手上游戏的开发进度，并且拥有了不小的粉丝群体，甚至在去到Weplay展会的时候，还有粉丝前来拜访要签名。

大概得益于他在组建独游工作室之前制作的UE引擎教学视频，刀哥的粉丝，大部分也都是怀揣着独游梦想，或者正在开发独游的开发者。大家在弹幕里和评论里相伴，相互鼓励或者给出意见。

这也是刀哥的《隐世神剑传》能在发布上线的宣传PV后迎来众多玩家围观的原因之一：他的背后有着更多在独游开发的路上艰难前行的伙伴，他们抱团取暖，自然相互帮助。

从第一个工作室生存记录视频的踌躇满志，碎碎念自己的想法和创意，到后期视频内容更注重对观众评论的回应，甚至准备专门制作硬核游戏剖析视频系列供大家参考，刀哥在逐渐成为许多小独游开发者的“导师”一样的角色。

神经刀在B站的一系列视频，用基本月更的频率，唠嗑般的交流，向我们展示了神经刀工作室的“生死存”（暂时还没有“亡”），这也是刀哥的初衷。在系列视频的第一期，他选用的封面是“做游戏「死」路一条”，这是一条国内游戏人，尤其是独游人共有的自嘲话语。

3年不知不觉过去了，遍览了这一系列视频的我还是明显感觉到，虽然同样是劝退，视频第一则中刀哥所表达的情绪还是激昂和充满希望的，在最近的分享视频里，却明显感到压力溢出了屏幕。

虽然有心理准备，这三年间独立开发的种种状况和困难，还是远比刀哥想象得多。

首先是办公场地的问题。

起初，神经刀工作室建立在一间小小的住宅里，一室一厨一卫，还算明亮整洁，但生生挤进了两张上下铺床位和六个工位后，几乎都没有了转身空间，后来，才换成了一间二楼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的复式，好在空间够大。

（神经刀前期坐在工作室中录制视频）

然后，是人力和资金。

神经刀工作室一开张，就遭受了这方面的双重打击，神经刀在职时的同事兼未来合伙人，挑起刀哥离职做独游情绪的关键人物，因为一系列原因，选择了不加入和不入资。这虽然没有阻挡刀哥想要自己开发独游，组建工作室的意愿，却无形中将担子全部抗在了他肩上。

自然，没有多少初始资金的刀哥开不起专业人才的工资，员工基本上都是自己此前积累下来的粉丝和人脉，以及亲友。

虽然在B站上的分享让刀哥收获了不少年轻人的热情，很多大学生、毕业生都想要加入神经刀工作室。但一些慕名而来的年轻人，不仅没有给团队带来正收益，反而给刀哥的开发和管理增加了额外的成本，有些人在日常工作中摆烂，有些人会突然回家过了个春节就杳无音讯……

刀哥虽然在日常中没有对他们有什么施压或者亏待，却忍不住在后期视频中严厉地批评了这样的行为，毕竟，做独游、创业不是过家家，一旦踏上了这条路，没有坚定的意念和耐得住寂寞的心，只会添乱。

而一直坚持下来的几位员工，虽然努力，却身为游戏开发新手的他们还是力有不逮，在主角建模历经半年有余都达不到满意的效果之后，神经刀在工作室建立初期想要的科幻风射击游戏项目搁置，转而开发一款low poly仙侠，到《隐世神剑传》EA版接近发售之前，只剩下3名员工了。

（神经刀最初的构想是制作一款科幻射击游戏）

资金上，虽然一开始神经刀就在自己的视频中测算了成本，打算用40万进行开发，但随着开发周期的拉长，改换项目的损耗，以及一些无法预见的额外支出，最终刀哥的成本已经超过百万，其中有超过一半的经费是他在银行申请的贷款，因此他还戏称银行是神经刀工作室的股东，后期的开发日志视频中，刀哥脸上明显有了挥之不去的淡淡忧虑。

虽然刀哥依然在视频中说道欠款都是“毛毛雨”，第二款游戏再挣回来就好了，但经济上实实在在的压力也让他忍不住吐槽坐飞机去见投资人，后者却过后失联的事情。

三年的独立开发困难重重，但刀哥始终还是以东北人那种天然的乐观和大大咧咧面对着，从他的经历来看，一路摸爬滚打的刀哥，有着异常坚韧的性格。

十多年前，神经刀还是一位高中毕业的懵懂少年。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这样荒废，在花了10个月自学Java之后，刀哥踏上了作为“码农”的人生之路，尔后转战node.js，生活逐渐有了起色，攒下了一点积蓄之后，刀哥就开始思考更多的方向——比如做游戏。

于是刀哥投入到了对UE4的自学中，花了三个月掌握了引擎的用法之后，也就此产生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款独立开发的游戏，并放在了Steam上面售卖，有了3000元的收入，那时，他就有了自己独立开发的梦想。

（神经刀个人开发的独游Demo之一）

紧接着，神经刀又花了6个月的时间开发了自己的第二款独游，意外获得了2W多的收入，虽然还是没有之前上班赚得多，但无疑他在独立开发上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。

在第三款独游的开发上，刀哥遭遇了挫折。他做了一款FPS多人对抗游戏，却连5V5的对局都凑不齐，自然是很快凉凉。刀哥将其归因于宣发，毕竟自己独立开发根本没有进行任何运营和宣传工作，仅靠玩家发现，大概只有《Among Us》这种超神的运气才能走红。

一次挫折并没有让神经刀死心，虽然自己的积蓄已经逐渐见底，他还是投入到了自己第四款独游的开发中。不过，两个月后刀哥朋友介绍，《仙剑7》项目组正在招聘UE4相关人才，他还是没忍住去试了试，毕竟自己还没有相对“科班”的游戏开发经历，如果能在正经的游戏开发团队中进行锻炼，自然会对自己以后的开发有所裨益。

果然，刀哥虽不能说天纵奇才，但在代码和引擎运用上多年的经验和实力让软星为他敞开了大门，走了一路野路子的刀哥进入到了《仙剑7》的开发团队中，但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独游开发的梦想，这才有了如今的神经刀工作室，和《隐世神剑传》。

从最终的结果来看，《隐世神剑传》无疑是失败了，刀哥也亲口告诉我，“项目还是太大了，人手不够能力有限”。失败的原因显而易见，正式创业的激情让刀哥错估了游戏开发的难度，虽然有非常多的巧思，非常多让游戏有趣的点子，虽然《隐世神剑传》在一些画面，和一些运镜上非常有趣且技艺高超，经过发售前后紧锣密鼓的修整，整体质量优良，但总体方向上，他选择了很难打出独游和小团队优势的题材。

（隐世神剑传实机，这里的御剑更多是作为过场衔接和一个不成熟的特别玩法）

但我相信，这并不是神经刀工作室败亡的时刻。

毕竟，已经36岁，却还怀揣梦想创建独立游戏工作室的神经刀，早就做好了面对失败的准备。虽然对《隐世神剑传》的成绩不太抱希望，但发售之时，他还发了一条朋友圈，小小庆贺了一下短暂地登上Steam热销榜。

他告诉我，自己的团队还在继续更新《隐世神剑传》承诺的后几章，下一款游戏他决定开发一些稍小体量的，但绝对不会放弃独游开发。

刀哥曾聊到他的梦想是，靠着自己开发的独游，拿下一个最佳独游的奖项。但神经刀工作室这三年来，似乎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，毕竟这个团队中没有非常牛逼的大触，他们有的只是对游戏的满腔热爱，以及一个独游的梦想，这在最终可能会推动他们走向成功，但很显然不是现在。

也许在未来。